《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太史公自序》
春秋末年,礼崩乐坏,君不君,臣不臣。不仅诸侯国间互相征战,而且诸侯国内部似展开了一场场“弑君”大赛,加速了春秋的社会动荡。
管仲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但百年后齐经历了一场崔杼弑君之乱,大伤元气,最终被田氏取代。究其原因,竟是令人不齿的君与臣妻私通,崔杼被戴了绿帽子。
崔杼,齐惠公时为正卿。灵公时曾率军伐郑、秦、鲁、莒等国。灵公病危,迎立故太子光,即齐庄公,杀太傅高厚。是一个权倾朝野的狠角色,其人生变故也是从迎立齐庄公光开始。光一回国就杀死太子母戎姬。“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太子牙於句窦之丘,杀之。八月,崔杼杀高厚。”内乱还引发了一场战争,临近的晋国听说了齐国内乱,兴兵伐齐。
谁知庄公不但残忍,还是个寡廉鲜耻之徒,多次与崔杼之妻通奸,还把崔杼的帽子赏给他人。夺妻之恨引崔杼暴怒,既然能够拥立你,也就能废了你!先借庄公伐晋之机,想与晋国合谋袭击齐国,但未成功。
接着,崔杼谎称有病不上朝。庄公前去探望崔杼,其意在会美人崔妻。崔妻进屋与崔杼一起把门关上,齐庄公抱柱唱歌。他哪里想到,这是崔杼布的局,齐庄公的死期到了。早已被买通的宦官贾举把齐庄公的侍卫拦在外面而自己进入院子,把院门关上。这叫“关起门来打狗。”崔杼的徒众手执兵器一拥而上。齐庄公这才意识到“完了!”
公登台而请解,不许;请盟,不许;请自杀於庙,不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於公宫。陪臣争趣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墻,射中公股,公反坠,遂弑之。
司马迁借助短促的语言,再现了当时的紧急与危急的场景。也描写出穷途末路的庄公的绝望:三请三不许!
庄公死后,上大夫晏婴在崔杼家门口喊说:“君主为社稷而死,我也为君主而死;君主为社稷而逃亡,我也为君主而逃亡。如果他是为了自己的错误而死而逃亡,又不是他的亲宠之臣,谁愿意这样去做?”这是在谴责庄公的胡作非为,罪有应得。崔杼让人开门,晏婴进去,枕在庄公尸首上大哭。又起来跳了三次,完成了君臣之礼而去。有人对崔杼说:“一定要杀晏婴。”崔杼说:“他在民众中有威望,放过他可以得到民心。”
崔杼立庄公异母弟杵臼,是为齐景公。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二相恐士大夫们不服,就逼他们盟誓:“不拥护崔庆者死!”晏子仰天曰:“婴只服从忠于君,利于社稷的人!”意思你还不配,不肯盟誓。庆封想杀晏子,崔杼说:“是忠臣,放了吧。”
崔杼两次放过晏子,说明晏子忠君爱民,凛然不可侵犯。也说明崔杼这个大反派也不是十恶不赦,也敬重晏子的忠君爱民,弑君是夺妻之恨所逼。但接下来,让人对崔杼的些许同情荡然无存,他又举起了屠刀,砍向了手无寸铁、秉笔直书齐太史公:
大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司马迁几乎是照搬了《左传》的记载,用极简的史家之笔记载了齐太史公兄弟以生命书写“崔杼弑其君”的可歌可泣的史实。这种精神被传承下来,他们是听说太史兄弟被灭门而“执简以往”,前赴后继、大义凛然的“南史氏”;是在失明的情况下撰写传世之作《左传》《国语》的左丘明;也是虽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但身毁意坚,以“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完成“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鸿篇巨制的《史记》的司马迁自己。
这种极简的文字,透露着一种横眉冷对,一种铁骨铮铮!
崔杼最后放下了屠刀,不是他的良心发现,而是被太史们前赴后继、凛然不可犯的精神所震慑。
骄横跋扈的崔杼两年后,因家族发生内讧,左相庆封乘机攻灭崔氏,崔杼自杀,尸体后为齐景公戮于市。庆封以暴制暴,最后被田氏等四家联合所灭。
崔杼、庆封之乱动摇了姜姓吕氏800年的根基。公元前364年吕氏齐康公被田氏赶到海滨。七年后康公去世,绝子无后,俸邑都归于田氏齐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