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米特文化
受埃塞俄比亚文化底色的影响,埃塞正教会也将自己的传统依托其中。埃塞俄比亚民族史诗《诸王的荣耀》就向埃塞俄比亚人民展示了他们的优越地位与使命,并将犹太教和基督教直接连接起来。
基督教并不只是一个仅仅诞生于公元一世纪的宗教,其文化根源可以上溯到犹太人的历史之中。中国圣经学者游斌认为,若以《圣经》中经文的篇幅来看,旧约内容约占全书的三分之二,也就是《圣经》大部分内容是基督教出现之前的犹太经典。
以此而论,可将广义的基督宗教作为一个文明系统的历史也向上延展,将犹太民族在公元前近两千年的旧约历史也囊括进来。埃塞正教会的历史观也是如此认为,《诸王的荣耀》记载了埃塞俄比亚人的两次变化,先是在所罗门王那里变成了犹太人,接着在使徒的教导里变成了基督徒。
通过“埃塞俄比亚民族”这一概念,犹太人与基督徒融为一体,不再是两个割裂的身份,而成了一段连续的历史。历史学家 EdwardUllendorff 甚至把它称作“阿比西尼亚(埃塞俄比亚旧称基督教真实最真诚的表达”因此,通过分析《诸王的荣耀》中的叙事,可以发现犹太元素是如何在埃塞正教会中经过重组而表现出来的。
关于《诸王的荣耀》的成书年代、创作者和编写者的身份,至今仍在考证之中。在此书的最后,有编纂者所留下的说明。它介绍了本书的成书过程,先是从科普特语翻译成阿拉伯语,再由阿拉伯语翻译成格厄兹语。
接着,编纂者记录了编纂时间,翻译于仁慈的四百零九年(the 409 ofmercy)。关于这个年份,根据其所经历过的语言版本,有几种理解方式,一是认为它指埃塞俄比亚历的409 年(大致是公历的417 年前后),这个期显然太早,与其他历史材料难以对应。
二是认为它指伊斯兰历中的 409 年(大致是公历的 1019年前后),这一日期有其可能性,但不如第三种说法的说服力强。第三种说法是编纂者所用的历法是埃及殉道纪年 (the Egyptian era of the martyrs),据 Stuart MunroHay 的推算,应在公历的 1225 年左右结合埃塞俄比亚的历史与《诸的荣耀》中所表现出来的思想倾向,可以认为这种说法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十三世纪正是所罗门王朝取代扎格维王朝的时候,作为新上台的政府,所罗门王室有确认自己法统的需求。并且书中的叙事先以犹太人的历史为蓝本,从孟尼利克之后以埃塞俄比亚人为主角,表现出的是通过所罗门血统的继承,上帝拣选的天命已转移到埃塞俄比亚,通过诉诸血统与信仰,新的政权建立在坚实的宗教和政治基础上。
从结果上看,这一叙事深入埃塞俄比亚人的心中,直到六百多年后海尔·塞拉西帝制结束,仍有不少人视其为所罗门血统继承者、天命的代言人。对《诸王的荣耀》的结构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它主要包括三个部分,对应三个历史时期。
一是简述以色列人的历史,从亚当到所罗门,截止到示巴女王与所罗门生下孟尼利克,这部分主要涉及埃塞俄比亚的闪米特起源;第二部分主要讲述孟尼利克带走约柜所罗门失去约柜后也失去了上帝的赏赐,表明天命已随约柜转移到埃塞俄比亚;三是与基督生平相关的内容,以及教导、律法、诚命等,还记录了一系列预言,例如埃塞俄比亚将取代以色列和罗马,这可能是在强调之前提及的天命的转移。
最后的部分记录了阿克苏姆国王卡勒(KaebofAxum)在阿拉半岛征服犹太王国,而卡勒对应的圣经名称是勒(Caleb),正是得到上帝允许进入应许之地的人。前后的评述和对旧约经文的解释进一步说明了上帝对以色列人的恩宠是如何转移到埃塞俄比亚一一新以色列的天命的转移的标志与核心是约柜的转移。
约柜在孟尼利克不知情的情况下,由所罗门送给他的随从带回了埃塞俄比亚,并在路上施展神迹,避开了所罗门派出的追捕。因此,在从犹太教向基督教的转变过程中,埃塞正教会并未如《使徒行传》中记载的早期教会在耶路撒冷会议上做的那样,通过扬弃旧约的律法,只要求新皈依者“禁戒偶像的污秽和奸淫,并勒死的牲畜和血”。
埃塞正教会通过约柜的转移保留了旧约中宗教传统的连续性,继承了大量律法实践。例如,由约柜概念阐发出的圣洁观念被带入了埃塞正教会。
在犹太教的传统中,约柜所在的地方是至圣所 (holy ofholies),这是最圣洁的地方,外围的圣所要次之,外院再次之,院墙再次之,耶路撒冷城内的其余地方再次之,耶路撒冷的城墙再次之,以色列再次之,但仍圣洁于其他国家。
这一套等级也被带进了埃塞俄比亚,埃塞正教会的教堂布局也如犹太会所一般,被帐幕所笼罩的至圣所叫做西奈,象征上帝与摩西立约的西奈山,由此到外,空间的圣洁等级不断下降。而在埃塞正教会的礼仪中,也有许多可与旧约相呼应,而如今却难以看到的元素。
埃塞正教会有一个被称为德布塔拉(dabtara的神品,因其在礼仪中协助司祭,且负责吟唱诗篇、舞蹈演奏乐器,常被人比作犹太人中的利未人。但这个角色却并不存在于埃塞正教会的母教会一一科普特正教会中。
《撒母耳记下》中所记载的大卫和以色列的全家在耶和华的面前作乐跳舞,与埃塞正教会礼仪表现出来的场景如出一辙,甚至有学者认为埃塞正教会今日所用的礼仪乐器,仍是旧约中犹太人所使用过的。
这些在西方教会中已难以见到的部分,恰是埃塞正教会所保留下的基督宗教的早期元素,也充分证明了埃塞正教会是在一种旧约犹太背景下形成的,《诸王的荣耀》并非仅是所罗门王室编造的宣传工具。
埃塞正教会与埃塞俄比亚的贝塔以色列人(The Beta Israel)具有共同的文化根源共享某一种特定闪米特文化传统。在贝塔以色列人社群中表现出来的与其他地区的犹太人不同,而与埃塞正教会相似的习俗可以证明这一点。
这些犹太人对《塔木德》中众多的犹太传统一无所知,并有修道院的传统一一这两个特点绝非犹太教中应有的。尤其是修道院的传统,显然是受到了基督教的影响,考虑到地理和历史条件,极有可能来自埃塞正教会。
犹太教与埃塞正教的众多相似实践可以表明,闪米特文化对埃塞俄比亚本地文化的形成影响是一个长期、渐进的过程,并且一直持续到今日。在更靠近红海海岸的埃塞俄比亚北部,这种影响要比南部明显得多,而埃塞俄比亚的犹太人社群也大多位于北方。
在北方的埃塞正教会修道院中,尤其以伊沃斯塔特沃斯(Ewostatewos)为首的修道院,坚持保留犹太教的安息日,并连同基督教新的主日一起庆祝,尽管这些修士对其进行了重新解释,认为周五多加一小时纪念主的受死安葬,周六纪念主在墓中的安息如同他创造世界后的安息,周日纪念主的复活,49 小时的安息日是耶稣从周五安葬到周日复活的完整过程。
但这一习俗在由亚历山大里亚教区而来的主教、牧师中却不曾表现出来,反而遭到他们的抵制。早期基督教会脱胎于犹太教,从新约中可以看出这些早期教会的实践仍保留大量犹太教的传统,以至于需要不断通过书信、会议进行纠正。
这些闪米特元素导致了原本就存在于闪米特文化背景中的埃塞俄比亚基督徒将前基督教时期的习俗继承到基督教中。但亚历山大里亚并没有如此浓郁的闪米特文化背景,因此尽管埃塞正教会的教义最初继承自科普特正教会,但在安息日上却大相径庭。
古实传统
在与跨海而来的闪米特人相遇之前,当地的古实人已经有一套发展起来的朴素世界观与通过绘画、石雕所表现出来的艺术形式。如同官方语言所体现的,埃塞俄比亚的文化背景包含了闪米特与古实两个部分。古实一词来自旧约,通常认为其所指的地区在非洲的红海沿岸,埃及的南边。
虽然还不能确认其具体的地点,但在众多文献中都将其作为古埃塞俄比亚的另一个名字,古实传统所代表的是居住于非洲的本土黑人文化,与闪米特文化一样,也对埃塞正教会教义的本地化造成了重要影响。
不过此前研究者大多对于闪米特宗教比较敏感,导致在论述埃塞正教会的特征时容易把目光聚焦于闪米特文化,更关注埃塞正教中的犹太教或是伊斯兰教元素,而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古实传统。
而在客观上,长期以来大量古代历史学家把埃塞俄比亚与古实等同,导致难以区分作为混合文化的埃塞俄比亚文化中的古实元素。
随着人类学、社会学等学科在 20 世纪中叶把目光转向亚非拉地区,对奥罗莫人 (Oromo)一一古实人中最大的一支,同时也是非洲之角人数最多的民族一进行研究,在其传承良好的民族宗教中考察古实文化要素,与埃塞正教进行比较研究。
饮食特色是区分不同人群的重要标签。而在一种不同群体互动频繁的环境下,饮食习惯对于身份的区分意义显得尤为重要。在多民族、多宗教聚集的埃塞俄比亚,也可以发现这种通过饮食习惯来构建族群自我身份认同的方式。
埃塞正教会对于洁净饮食的认定,通常会把它认定为是继承自旧约犹太律法的宗教实践,但具体分析埃塞正教会所规定的洁净与不洁的食物种类,可以发现其与犹太教、伊斯兰教都有所不同。